生命、愛和謊言

[何濼生]

2017-09-11 | 學者文稿
何濼生

多年前，我曾以 Life, Love, and Lies (生命、愛及謊言)為題向嶺南大學的學生演講；更多年前，我在多倫多大學中國同學會又曾以「愛的探討」為題主持對談節目。年輕人對這些課題的興趣非常強烈。

我最想提出的重點就是：生命是愛的本源；只有珍惜生命、尊重生命、熱愛生命的人才有愛的可能。不懂得珍惜生命、尊重生命、熱愛生命的人，口邊掛著「我愛你」、「我只愛你一個」這些甜言蜜語的人，其實不知道什麼是愛。他們所謂的談情說愛其實都不過是謊言而已。

當然，年輕人率性激情，他們或者完全沒有欺騙的意圖，所以又怎麼可以說是滿口謊言呢？

問題是，他們的率性激情即使是真，卻仍不應與愛混淆。有年輕人因失戀自尋短見，或以自殘「明志」，我不會質疑他們的率性激情。但這些行為仍非真愛；心存佔有、佔有不了便生存不下去，或更要傷害對方、傷害情敵，都不過是自私的表現，怎麼稱得上愛呢？

有人說，愛一個人、熱戀一個人，多少都會有佔有的慾望。這很正常，不必妖魔化戀愛。

問題是：心裏若只是佔有，又或者讓佔有欲凌駕愛心，就談不上真心愛一個人。

愛一個人最起碼的，就是渴望對方身體健康、生活愉快；高點層次的，就是渴望對方有豐盛的人生，潛能得以發揮，生命質素可以提升至極致。

因此，我強調：父愛母愛、戀人之間的愛、朋友之間的愛，本質都無分別。儘管這些號稱不同種類的愛萌生的因緣並不相同，缺乏了給對方的關顧，就不可能是愛。

有人說：天下間不會有無緣無故的愛。說這些話的人往往說得理直氣壯、恍似已掌握了真理一樣。但他們根本不知道一個生命愛護另一個生命是很自然的事。不少人都聽過史懷哲醫生（Albert Schweitzer，1875-1965）在非洲的造福當地人的事蹟，他作為基督徒卻不囿於狹隘的宗教想像，反而提出要敬畏一切生命並以之作為倫理的基石，為他帶來諾貝爾和平獎的榮譽。他一生無求，盡顯大愛。大愛就是無緣無故的愛。這當然不是尋常人能做到，但如果你說愛一個人，連他或她的生命也不愛護，你肯定是在說謊話。

其實，人間有愛，生存才有價值。對生命珍而重之，自己生命的潛能才能有望發揮。人生苦短，轉眼間青春已成過去；不好好把握自己擁有的日子，讓生命的光輝能展示出來，怎麼對得起自己，怎麼對得起父母？怎麼對得起愛自己的人？

筆者欣賞文學，但我對文學有一點最為不滿，就是被視為曠世巨著的文學作品多數歌頌殉情。我個人則視殉情為最愚蠢狹隘的做法，絕對不宜歌頌。但人性本狹隘，愚蠢狹隘的殉情反引來共鳴。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情。但作為當代人並在早已跨越了文藝復興的今天，我們對愛的本質應有覺醒。

失戀確是痛苦的事情。對某人心有所屬卻無法成功與他或她成連理，心有不甘也很自然。但人生要向前看。個人成長就要看自己能否放下佔有和不甘心的想法。自己若真的愛對方，就要祝願對方快樂。能向前看，就是對生命的尊重。學會欣賞生命、愛護生命的同學們，請接受我摯誠的祝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