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候變化下的新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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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候變化下的新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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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文來自牛津政治評論創刊總編輯、《破繭論》作者黃裕舜,亦是我們雋悅工作室12月18日的講者,他對氣候變化下的可持續發展有不一樣的看法:

中國經濟改革──論氣候變化下的後德國模式(上)@信報

走到2021年末,有兩大宏觀趨勢不得不提:一個便是全球暖化,另一個則為我國正在重新摸索自身經濟發展道路。兩個趨勢,看似風馬牛不相及──前者是一個世紀危機,後者則是一個機遇,一個攸關重要的歷史轉折點。接下來兩篇文章,筆者謹提出一套可將抗衡全球暖化及推動國家經濟改革這兩大目標結合在一起的「新德國模式」,望能為國家經濟轉型方針制定提供一些靈感,也能為一個符合二十一世紀氣候變化挑戰的國家經濟模式,奠下一定理論基礎。今期先將背景及相關資料與讀者分享,下期再進入「戲肉。

一、「相煎何太急」:應對全球暖化的三大路線之爭
以上提到的兩個趨勢,其一乃是全球暖化。正在蘇格蘭鬧得十分熱鬧、如火如荼的COP26(聯合國氣候變化大會),便就是應對着全人類歷時起碼未來二三十年的一場硬戰、二三十年過後結果便會揭曉的存在性挑戰,所召開的一次會議。不出所料,會議上自然出現唇槍舌劍的狀況、各地諸侯及菁英口若懸河地提出各種各樣的倡議或承諾。到頭來,有多少只是空談,有多少乃是實幹成果,當潮水退去(或蔓延至沿岸絕大多數地區)時,我們便自然能知。誰有穿褲子、誰在裝蒜、誰在假大空,時間自會證明一切。氣候變化迫在眉睫,卻只見各國之間拿着這全球性危機,以熟悉非常的意識形態及政治鬥爭操作模式,將其變成一個相互指控、分化、在國內拿分爭票的工具。可笑乎?可悲乎?姑勿論地球各國的回應如何,全球暖化乃是一個嚴峻、並正在急速加劇的現象,這一點是現實,不容任何人(包括質疑科學及基本邏輯的極端右翼分子)所質疑。

應對氣候變化的「路線」,主要有三──第一,乃是推動減輕/緩和措施(mitigation),以降低氣候變化的速度及對我們所構成的直接影響。無論是上至大規模減排、地形改造(terraforming)(理論性居多的假設性方案),還是推動全面再生能源發展、或下至鼓勵環保及循環再用,這些種種方案,主要目標乃是拖慢氣候暖化的進程,讓我們能有足夠時間「重上正軌」。這些方案並不指望我們可將全球暖化此趨勢徹底逆轉,但求就算恢復不了現代工業年代前的地面溫度,也起碼能將地球升溫、冰川融化、水位上升的惡劣影響減少拖慢,從而為人類「buy time」,為我們爭取時間去發掘其他的應對方案。此一類方針對工業及科技的要求不高,只需要我們將現有的科技完善些少、再大規模推廣、提升整體滲透率,便能理論上解決社會現存的高排放、高污染、高碳量的惡性因子。

既然那麼好,為什麼我們還要操心其他應對全球暖化的措施及方針?原因很簡單,便是因為減輕措施,一來需要頗多的政治資本、也需要各國政府願意相互配合,放下政治立場及成見,從而透過合作及協商來促進對方及確保自己能妥善落實減碳、減排等確實方案。二來,則是因為全球暖化如長江水一般:浪奔、浪流,水一發則不可收拾。而現實上,要讓人類在新時代存活下來、繼續延伸我們的文明,需要的不只是消極的減輕、緩和措施──更需要我們主動地嘗試「適應」溫度不斷上升的「新常態」。

有見及此,第二路線當然是各種各樣的適應措施(adaptation)。適應措施普遍集中於的領域,並非是要拖慢暖化過程,唯求我們能在地面溫度上升2到4度之間的「邊緣溫度地帶」中生存──只要我們不容地面溫度超越攝氏4度,人類仍能發掘出足夠的方法,讓其能在建築、都市規劃、經濟運作等層面上,盡其量適應氣候變化所帶來的挑戰。這些方案,包括將沿海建築「拔高」、將沿岸居民撤離海邊至較高的地帶,加建各式各樣的防水浸堤壩,以及將汽車改裝成能適應海陸空不同境況的高科技產物。這些政策,本質上能為我們提供一定的靈活度,讓我們可避過全球暖化最為嚴重而致命的後果,減輕社會上我們的負擔。適應措施本質上不成問題,更是任何一國應對全球暖化皆應當考慮的方向。問題在於的地方,則是我們並不具備足夠的時間,能讓我們慢慢探索及發展「適應科技」。我們並沒有時間──島國馬爾代夫有八成土地海拔不到一米,有九成島嶼正被快速淹沒,高達97%的海岸線正在被磨蝕。這島國的命運多舛,卻也間接揭示了世界各地的沿岸大城市──包括上海、悉尼、孟買──短短30年後便要面對的境況。適應科技一來發展需時,二來也不是那麼容易「創新」或改進──正因為他們的科技要求及資源耗用量整體而言比減輕措施來的為高,也因而令不少國家政府,為了「立功」及展示其處理綠色議題的決心,而將其旁落。
最後,有見氣候變化已經在全球各地構成嚴重的衝擊和影響,第三應對路線則應當為「氣候賠償」(climate reparation)(詳可參考Olúfmi O. Táíw, Beba Cibralic去年10月在Foreign Policy中的一篇投稿)。筆者曾就着這一點,發表過不少政治理論評析,指出世上較為富庶及已發展的國家,有必要向他們較為貧瘠而發展中的夥伴伸出援手,以此作為他們變相的一種「賠償」。賠償為何?賠償的,乃是為了過去一百年來,世上所謂的「發達國家」所釋放的龐大碳排放。常聽見有聲音表示,中國乃是全球碳排放量綜合最高的國家(2016年的排放量乃是美國的兩倍)──但須知道,美國的人均碳排放量乃是中國的兩倍。再加上美國在近代一路走來,一直先於中國充分享受着高碳排放、高污染科技所帶來的龐大經濟利益:若一味批評中國,忽略美國對全球暖化所做出的「貢獻」,只是反映出一套非常狹窄的政治價值觀。反之,若一味批評美國「虛偽」,然後不就着我國綠色轉型(Green Transition)做出相應相當的努力,則會被我們思想上的「臭蟲論」針鋒相對所耽誤了,讓我們忽略理解全人類、全世界之困的重要性。
二、「從中國到德國」:再工業化的新長征路
第二個主要趨勢,則是我國近年將經濟發展的重點──從發展服務及金融等「第三產業」(tertiary sector),轉移至重新開拓並推進我國的工業政策發展。有人將此趨勢形容為「德國模式化」,意指國家打算摒棄自改革開放以來逐漸成形的資本(capital)及金融主導的「虛擬」增長模式(當中倡議者尤在2000年代及後的國策中佔有上風,風頭在10年代中一時無兩),重新將經濟定位放在促進內需以及生產業等「實體」經濟之上。此趨勢大可以中國轉向「德國模式」作為形容。要評價中國是否確實正在工業層面上「德國化」,我們首先得要理順一點──究竟何謂「德國模式」?德國模式泛指二次世界大
戰走來,德國(尤其是西德)的獨有經濟發展模式。此模式可用三點特徵作為概括,一、十分重視製造業發展;二、實體及虛擬經濟兩者相輔相成;三、由中小企推動創新及改革。

先說一。德國的經濟模式,與美國「重服務、輕製造」明顯有別。德國經濟發展關鍵在於其製造業──當中不只是能創造大量就業及投資機會的工業生產業(Non-Construction Production Industry)(佔了德國2020國內生產總值的22.9%),也包含了建築業(Construction)(6%),兩者加起來佔德國生產總量接近三成。表面看來,這相對較低的比例似乎並不能印證德國乃是一個以製造業為主導的經濟體制。但且讓我們將德國與其他國家做一些比較:美國及英國的製造業佔其國內生產總值不到兩成(2017數據);法國的製造業,僅達兩成。換言之,德國對製造業的重視,讓其在一眾已發展的經濟中,無疑「脫穎而出」──西方傳統經濟模式將現代化等同於「去製造業化、服務業增長」,德國則逆流而上,從而成為一眾已發展經濟中淨出口總值排名第一的「出口經濟」(export economy)。在2020年,德國貿易餘額(trade balance)高達2500多億美元,僅次於中國。正因德國政府投放大量資源於發展各種各樣的製造工業,從而確立了該國在國際供應鏈中的關鍵地位。這一點,讓其相對於以金融或服務業為主導的經濟體制,較能抗衡及面對突發性衝擊。

再說二。德國政府視金融市場為輔助生產工業的工具,而不是取代製造業的搖錢樹。德國擁有歐洲各國中最大生產總值的經濟體系,但其金融市場卻在規模上「落後」於英國及法國──當然,對於德國國內跨黨派共識來說,此一點並非「落後」,而是理所當然的。德國沿用的融資體制,乃是集中型,以銀行及主流機構作間接融資為主;反之,英美等地則較多以股票、債券、私募基金等「直接融資」體制作金融市場的基礎,從而鼓勵更多新興、高風險的產業在當地發展。在高利潤但高風險,及穩打穩紮、四平八穩的循序漸進工業發展路線之間,德國選擇的乃是後者,而非前者。也正是這一點,讓德國時至今日,仍是依靠着製造業中的龍頭企業作為其主要增長引擎。資金的使用及分配,乃是為了支持推高生產力的中長期投資及調研,而並非「錢滾錢」的純粹金錢遊戲。這一點,也讓德國得以在過去數次大規模全球金融危機中,較能全身而退,而不受太大的衝擊。

最後,德國政府在反壟斷層面上,遠比受金錢政治(Money Politics)所操控的美國來得為積極。無論是推動當地或歐盟層面的競爭法創新、還是資助就業及發展等直接援助,德國政圈普遍基本上皆重視經濟「基層」的待遇及往上流動──基層指的,不只是勞工及工人,也包含中小企。德國企業有超過九成半屬於中小型企業,為德國供應超過七成就業崗位及絕大多數培訓和技能提升機會。德國企業在「成為世界領先企業」與「讓自己和夥伴企業共同富起來」兩者之間,明顯選擇了後者──這一點,到底反映的是政府政策功勞,還是德國整體社會政治氛圍,仍需更深入的探討。

整體而言,經濟學名家李稻葵曾在他跟羅蘭伯格合寫的《中國經濟的未來之路:德國模式的中國借鑑》(The Germany Model for the Chinese Economy)一書中提出,無論是德國對資本市場的監管,還是德國重視工業、中小企,以及優質勞動力的重視,皆有不少地方值得我國借鑑──甚至可成為我們擺脫「英美化」陰影的新模式(paradigm)。當然,這並非指中國正在完全地照辦煮碗地將德國經濟軌跡「搬」到中國去──這一來忽略了中國獨有龐大人口及勞動力供應(然而此人口盈餘,卻有機會因國家當年所引入的一孩/二孩政策而面臨被消耗殆盡的風險,更可能令中國面臨一定的人口老化危機)的優勢;二來也忽略了中國,即便單純依靠內需及內循環,也仍能維繫其經濟的絕大多數正常運作(作為非常依賴出口,本身市場不足以達成類「內循環」的自給自足的德國,這一點未必做到)這一點。

三、全球暖化下的新德國模式:結合應對氣候變化及再工業化的新時代願景
德國模式化,與全球暖化──這兩「化」之間,看似風馬牛不相及,之間又有何互動?究竟我國在應付全球暖化之時,能否同時探索一個妥善的經濟轉型方針,一石二鳥?還是我們只能兩條腿分開走路,一邊弄「環保」及「綠化」,另一邊廂則獨立地促進經濟及產業層面上的深化改革呢?我們下一期將會詳細探討「氣候變化下的後德國模式」(A Post-German Economic Model in the Age of Climate Change)的具體內容。我先在此拋磚引玉,點出此模式的關鍵大綱。

首先,我們必須認清楚此經濟模式的目的為何──從最宏觀性的角度來說,我們需要找出一個模式,能讓我們糅合促進我國經濟發展及增長,以及容許我們拖慢、適應以及協助世界各國各持份者應對氣候變化,這兩大「底線目標」。常聽人說,經濟發展與環境保育、經濟增長速度與可持續性乃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但假若我們能將兩邊平衡及連接起來,又會如何呢?假設我們能透過再工業化、產業多樣化、將綠色工業拔高成具備戰略地位的關鍵工業,從而以全球環境及氣候變化轉「入」經濟再出發;又或假設我們可透過策略性的資金調動,從而推動最有效、走在時代前端的全球暖化、環境保育研究──與其將經濟發展及對抗暖化視為對立面上的兩端,我們是不是應當考慮如何將兩者融合成一起,為我國戰略性未來點出一條新路?
再說,節能減排、減少消耗,這些目標本質上與我們、與公民的日常生活,乃是息息相關。我們不應,也不可將群體應對全球暖化,與作為個體的我們自身生活模式,生硬地切割開來,更不能墮入那些不承認氣候暖化正在發生的「質疑者」(skeptics)或怠慢者(procrastinators)思想誤區之中,誤以為我們仍有時間,仍有空間。但要推動民間力量去醒覺並意識到抑止全球暖化的重要性,需要不只是政府政治層面上的文宣,更需要我們找到方法,將人類集體的氣候未來,融入我們每一個人的個體生活之中,才能橫跨群體與個人、未來與現在之間的鴻溝。我們下一周的模式,正是為了滿足這一條件而生。

最後,新德國模式最關鍵的主軸,便是要找出理論基礎,讓國家在氣候變化這新時代中,梳理出一套能促進其對全球管治所做出貢獻的政治倫理。應對全球暖化、化解這個世上每一個國家皆要應對,令人尷尬的事實,這正是中國展示出能領導世界各國,放下成見、收窄分歧去解決世紀難題的最佳機會。筆者一直都認為,軟實力比銳勢力或硬實力皆有效,因為其能化干戈為玉帛,也能讓世上諸國的人民由衷地對擁有軟實力的國家產生敬畏、產生鍾情熱愛。作為一個願意、也希望世上各國看到其願意肩起抗衡氣候危機重擔的「領導國家」,我國有必要思考如何透過有機、有原則、有效的綠色經濟改革,尋覓鄭永年教授在《大變局中的機遇》所說的國際話語權。《南方都市報》對鄭永年的採訪之中,說了一句頗為發人深省的話:「爭取國際話權,還是要回歸可觀,回歸理性。」我們下周再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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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濟改革路上的新搖滾—— 論氣候變化下的後德國模式(下)11月15日

隨着中國從一個區域性(亞太區)經濟強國,演變成一股具全球投射能力的國際勢力,我們有必要正視我國經濟模式的可延續性。在新時代國際環境中,
若中國要從「急速崛起」邁向「後崛起」的平穩發展,必須抓緊三道關鍵底線,才能避免走歪路、回頭路,或冤枉路。這三道底線,可以下三點做概括:
1)和平發展(而不是進行消耗甚大的戰爭)
2)可持續發展(而不是將自然資源耗盡、令社會大眾被排斥在經濟獲益者之列以外)
3)長期經濟增長(不要硬着陸,更不要變成空殼的紙牌屋)。

這三點,筆者認為乃是2020年代我國發展路上的關鍵方針。
承上啟下,今期延續上期討論,我們將集中探討一個我國可考慮採納的經濟發展模式。此一模式絕非唯一可行的模式,也非必然是國家短中期內便能達致或採納的經濟發展方向。但筆者姑且在此提出此想法,望能為現有討論悶局注入一點新想法,破除既有迷思及固有膠着的討論。

上周中美雙方同意就着化解氣候變化危機做出共同努力,固然是中美關係破冰及尋覓新平衡點過程中的關鍵一環,卻也突顯了在地球危機當前,一切的政治鬥爭及矛盾皆是徒然的這點核心事實。事實上,全球暖化下,我國有必要將應對氣候變化及推動(新)產業發展這兩大願景交織在一起,注入一套新穎的發展套路,才能消減「綠化過程」對經濟所構成的壓力,也能讓普羅百姓看到環境保育及應對全球暖化對他們來說,貼切而現實的好處,從而讓推動綠色政策事半功倍。此發展模式有三大關鍵要素,我們在此一一詳述:

一、 將新舊綠色產業地位拔高、並將其升格為戰略性及國策性產業
綠色產業本質上泛指着兩類關鍵工種及工業。第一類,乃是傳統上我們認知的環保產業──當中包括製造和出產環保設備、廢物回收及處理,以及各種各樣的「綠色替代品」生產業。第二類,則為開拓新能源來源和燃料,以及其所衍生的行業,包括再生能源、新能源車等。這兩類產業,我們大可統稱為「舊有綠色產業」──他們已具備一定規模,也在世界各地(尤其是已發展國家)中發展到一定程度,並在國內新興市場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規模及配套漸趨成熟。這些產業主要功用,試圖透過尋找碳足印較小、功效更高,將高排放產業或燃料所替代,從而減慢全球暖化的速度,以求為世上各處國家爭取寶貴的時間,去拆解這場世紀危機。

國家在這一方面現時絕對佔有比較性優勢。根據美國智庫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Center for Strategic and InternationalStudies)研究員Dominic Chiu於2017年所撰寫的報告,中國當時為世界上最大的風能和太陽能生產國,也是在出口及本土層面上投放最大金額予再生能源投資(renewable investment)的國家。根據Mordor Intelligence的研判報告,水電將會成為未來3到5年我國新能源發展的重中之重,以配合國家在2060年或之前達致碳中和這個極具野心及挑戰性的目標。此外,作為一個長期透過5年計劃作經濟規劃或指導的政府主導經濟體制,中國在長遠規劃上的相對長處,在綠色金融及生產這方面,絕對表現得淋漓盡致。正是五年計劃本身所蘊含的上層超穩定性和中下層的相應靈活度,兩者之間的相輔相成才促進了我國八面玲瓏,游刃有餘的可持續產業官僚系統作風。無論是上至如解振華特使的國際游說或談判,下至地區政府(起碼理論上)負責監管能源生產的技術幕僚,將氣候變化作為五年計劃制定過程當中的其中一個指標性衡量標準,乃是一個具前瞻性的決定。2019年之時,中國再生能源所供應的能量,佔全國總消耗量的26%,遠高於美國的17%。以上所提到的種種綠色產業能某程度上「拖慢」全球暖化的進展,或是減輕其為我們所帶來的直接衝擊。也正因如此,他們乃是主張減輕/緩和(mitigation)一說的寵兒。

但須知道,時間巨輪不等人,(多詳細的)計劃(都)趕不上變化,人類存亡這問題也絕不容許我們以僥幸心態應對。正當世上各國就着應當如何承擔「減輕」重擔此責任(onus of mitigation)爭持不下之時,已有不少跡象顯示,中短期內的全球暖化乃是一個不可逆轉的趨勢。我們固然可以嘗試在長期及超長期時間軸上(這些標籤固然有點兒模糊,不太科學化,卻可讓我們大致掌握理論輪廓,便已足夠)嘗試竭力地把地面溫度和生態「恢復平常」──但即便是最為樂觀的預測,接下來數十年,我們仍是要認真對待和迎接升溫所帶來的極端天氣。更何況,若我們真的想避免一般沿岸地區及島嶼淹沒在海水下此悲慘結局,我們必須將溫度增幅控制在1.5度攝氏以內──在凡事都講究去中心化和「個人自由」的二十一世紀裏來說,這絕對不是一件易事。

以上種種,讓我們不得不面對事實。除了減慢或阻礙全球暖化的進程以外,我們必須學會正在持續上升的地面溫度和極端天氣「共存亡」──箇中需要的,正是上周所提及的「適應」(adaptative)方針及應對措施。要真正地「適應」全球暖化,除了需要我們在建築、城市規劃、經濟整體的抗逆能力等方面上等「軟性」知識及技能方面的未雨綢繆,更需要國家、公民社會及商界這三者,共同協力地研發出能讓人類適應更熱環境的硬件科技。無論是應對更為頻繁的極端天氣所引發的水浸、山泥傾瀉、河道泛濫、狂風暴雨,還是處理融冰後所釋放出來的上古世紀病原體和細菌──我們不能對這些「灰犀牛」視若無睹,以為掩耳盜鈴便能延遲問題出現的時間。筆者不是科學家,並不能娓娓道來詳細的科學及工程概念,但卻也意會到一點關鍵事實:要系統化而具效率地促進在以上方面的創新及改革以外,除了大規模產業化,我們別無他選。那我們到底要怎將此工業路走下去?引入激烈本地競爭(只保留一些符合長遠發展原則的保護主義政策)、以配套及資源吸納全球各地(包括意識形態及政見不同,但具備貢獻國家潛力的)科技人才、透過創新金融手段集中資金及統合資源、以雷厲風行行政管理手段推動創新及研究,此乃是將這些新綠色產業工業化的第一步。成立及捍衞綠色知識產權體制,以我國科技及經驗作招攬,吸引國際社會上需要援助的大中小國家,甚至個別省份或城市加入我國的科技聯盟,從而為我國的新興產業尋覓及開拓關鍵市場。最後,再透過與國家潛在和現有競爭對手在質、在量兩大主軸上的分歧,鮮明地標註出我們的比較性優勢,從而將新綠色產業轉化為我國的戰略性工業──戰略之處有二:第一,其讓我們能在氣候崩壞的情況下,先具備一定的自保能力,維護全國14億人口的核心利益;第二,其也能讓我們在世界各處發揮科技龍頭角色,再結合我們在舊綠色產業方面的優勢,成為二十一世紀抗衡全球暖化科技的世界引擎。

發展綠色產業,除了讓中國能在全球綠色供應鏈中佔有舉足輕重的地位以外,更讓我們能創造就業機會及技能輸送空間,一來吸納世上各地高端人才到內地傳授技術,二來也能為內地中低端勞工創造技術突破決口,長遠為國家開拓新的國際經濟角色──也能讓內地中層勞工,能徹底投身於一個他們(暫時)不會那麼容易地被機械所取代的新興產業之中。綠色產業當中有不少的根本不穩定性(fundamental contingency),需要合乎資格的人做出人性化的抉擇及衡量──而不是單靠機械或電子方程式去作出關鍵判斷。由此可見,將綠色產業──尤其是現時缺乏足夠探討或發展的產業──置於國家再工業化的核心,乃是一個能讓多方同時得益的方針:民眾得益、整體經濟得益、可持續發展也能從而順利推進。我們還在等什麼?

二、 將綠色文化及概念融入平民生活之中,動員民眾作為抗衡全球暖化的中堅分子
筆者曾多次提到,綜觀海內外諸國政客,要說服自己地方的民眾去接受全球暖化的迫切性,並就此做出糾正,乃是一件難事;更甭論要說服別處──包括部分本身缺乏相信基本科學及常理領導人的大國的公民去接受問題存在,並參與在共同解決問題的過程之中。這些年頭,躺平很容易、奮鬥很艱難;要妥實改革民眾思想及態度,更是難上加難。

我國大可從自己做起──透過提升公民的綠色意識及參與度,從而讓人民作為其在抗衡氣候變化過程中的中堅分子。之所以是「中堅分子」,乃是因為人民不應是「先鋒」(管治者必須以身作則),也不應是「留後」的被動派──必須在日常生活中反採取主動,以組織紀律作為減碳減耗電的引導性思維。國家不能單純依賴「源頭減排」作為減免能源耗用的辦法──揠苗助長,反而更只會引起公憤及坊間混亂。中央早前做出多番批示,指出地方政府必須認真對待「保障民生用電」此要求,並不可草率了事,更不可以為了滿足「雙減」要求而推行擾民政策──箇中正反映出,地方官員在處理個別事端上所缺乏的分寸,必須透過更高層的領導指示方能矯正。大規模停電所構成的衝擊及影響,突顯了兩點事實。第一,可持續能源發展的關鍵乃是民眾──若民眾不改變其用電、用碳、依賴各種非再生能源的生活習慣,則只會為國家長遠的能源轉型構成嚴重阻礙。第二,正如中央所言,個別中下層官員必
不能為了達致某一特定目標,而忽略了整體管治大局的重要性。

由此可見,我們必須要將綠色文化、概念、價值觀,潛移默化地融入國民生活之中,讓他們能了解到,抗衡全球暖化──正如理性愛國、務實改進社會、理智的均衡公民參與一般──乃是其公民責任的重要一部分。無論是以遊戲、競技、親子教育,還是娛樂傳播等途徑,政府有必要將可持續發展的重要性灌輸予民眾,並讓其將「綠色生活」視為回饋社會的一部分。正如我們有必要奉公守法、不殺人放火一樣,我們也要在與氣候變化作戰的長征路上做出適度的犧牲,才能對得起世界上、國家裏的芸芸同胞。固然各地政府可以透過各種各樣的高端科技,將包括汽車公碳排放、人民能源耗用,以及農業所帶來的龐大碳足印盡力減少。但若沒有民眾的配合的話,無論是多麼「全能」的政府,也不能順利而徹底地將溫室氣體排放量控制在可接受的範圍之內。民眾的生活方式轉變,乃是適應及減輕氣候變化所帶來的後遺症的必要條件,不可缺少。在此基礎上,國家有必要考慮以人工智能及資訊科技作為核心基建,在大大小小日常生活的場景之中,合理地「輕推」(nudge)(可參見行為經濟學家塞勒Richard Thaler和桑坦Cass Sunstein的著名學說)、「植入鼓勵」(prompt),甚至以法律約束及要求(mandate)我國公民去作出對環境保育及減少碳排放等有利的舉動。若有個別公民執迷不悔,拒絕參與在循環再用、減少碳排放、嘗試使用再生能源等的政策落實之中,筆者認為政府應當有權向他們施以最低限度的懲罰──這樣,才能給那些願意犧牲自己便利以減少對環境破壞的同胞一個公道的交代。

作為一個強調勞動及生產的「實體經濟」,德國向來奉行「全民皆工」的經濟管理哲學。意思並非說,所有公民皆是勞動人口或白領工人,而是德國近年引而為傲的低失業率(德國的失業率,長年在歐盟中盤據倒數幾名的「佳績」)。在氣候變化下,我們同樣地需要我國國民「全民皆兵」,願意在減碳減電等關鍵指標上盡其所力,為人類共同命運打拚,創出一線天。勞動固然可以為個人帶來得益,也可為社會創造盈餘──拓展戰略性綠色產業,正能將個人及群體利益這兩大主軸有機結合,破除「減碳便是自損、排放才是真理」的誤思。
三、 解決全球暖化需要跨國度統籌──中國如何能推動新時代全球綠色治理模式
要妥善處理全球暖化,需要世上各國相互合作、配合。無論是在共享科研成果、以經濟發展所帶來的利潤資助全球暖化下的受害者,還是統一減排速度及安排,這些種種皆需要世界各國的跨國度溝通及協調。協調若能在沒有領導或「大台」的情況下發生,當然是好事。但事與願違──各國明顯各懷鬼胎,要不是為了因為應對國內選舉政治及反對派攻擊而在關鍵議題上退縮,便是因為自身短中期的經濟物質利益,而罔顧全人類長期存亡問題。正因為我們沒有一個「世界政府」,在這些方面上統籌,自然是事倍功半,難以落實。

作為當今世上兩大國之一的我國,必須反思並推動一套可行、符合國際複雜形勢,也能讓國家善用所長的新時代全球綠色治理模式(Global Green Governance for the New Era)。此一治理模式,應當將中國自身宏觀管治及具體綠色政策的經驗精華抽出,再結合能符合世界各地實際民情及文化的「特定條件」,從而衍生出一個動態而能平衡各方利益的管治模式。

這樣說,讀者可能會覺得難免有點兒故弄玄虛。所以筆者也想在此拿一個較為現實的具體例子,以作說明。中國管治模式的特徵之一,乃是其對專研及分工(functional specialisation and division of labour)的重視,強調「各司其職」,緊守崗位。這種分工背後,蘊含着一種精益求精的執着,也是為何中國管治金字塔的中層,永遠都充滿着出自於數理化的科學人才。

唯有精,才能成。若將此模式套用在全球層面,再考慮到不同國家人力資源的長短,中國應當推動更多的跨國度科學及創科調研工程,箇中由不同國家或地方的團隊分別擔當「融資及資源調動」(resource pooling)、「初級資料收集」(primary datacollection)、「進階資料處理」(secondary data processing)、「原理及可行性研究」(principle and feasibilitystudies)等角色,推動跨國界的綠色項目合作。

「一帶一路」固然是一個理所當然推動綠色創新的場地之一,但中國也可考慮在現有國際體制及組織以內,向更多非傳統中國盟友的國家(包括所謂的「英美歐國度」,又或是在戰略層面上與國家有一定衝突或摩擦的國家)伸出橄欖枝,讓中國除了在貿易鏈及國際資本鏈以外,也能在氣候暖化領域中,擔當二十一世紀世界的新樞紐。新時代的綠色治理模式,應從我國開始。以上三點,能讓中國在和平崛起的同時,拓展我們應有的軟實力,在拆解我們共同面對的燃眉之急的同時,展示出大國應有的典範及氣度。這便是氣候變化下,我國經濟改革路上的新搖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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